徽州访古小记
随着现代工业文明的侵蚀，传统手工艺术越来越衰落，古人遗留下来的手工制作精品也日渐显得珍贵。地处黄山之麓、新安江之源的徽州因为保存了精绝天下的木雕、砖雕、石雕以及高耸的马头墙、深幽的青石巷而成为追慕中华传统文明的城市人朝圣的宝地，徽州古村正积极参评世界文化遗产，村子里数百年来寂静冷落的小巷也终日挤满了熙熙攘攘的游客。
徽州古称新安，明清时期，新安商贾经营盐业、典当、竹木茶业，积累的财富雄甲海内。富商巨宦加文人墨客与能工巧匠，培育了盛极一时的徽州文化，包括新安理学、徽州朴学、新安画派、徽派雕版、徽派建筑。钟灵毓秀的徽州，成为江南邹鲁、文化名邦。
踏上徽州的土地，到处可见黛瓦白墙飞檐凌空的徽派民居，保存之完好可称中国明清建筑及乡土艺术的博物馆。牌坊、宅第、宗祠、书院、私家园林，精致的门楣窗格、豪华的斗拱梁柱、奇瑰的雀替牛腿，令人目眩神迷，叹为观止。徽州各地普普通通的冷僻乡村，可能就深藏着珍贵的古代建筑艺术品，而目前开发得最热闹，游人最多，名声也最大的，应该是黟县的西递和宏村。
西递，因地处古徽州府之西，曾设驿站“铺递所”而得名。西递村始建于北宋，是李唐皇族后裔因避难而改胡姓后的隐居之地。近千年的村史，西递人诗书传家，由科举而入仕者层出不绝，在鼎盛的清朝康熙乾隆年间，西递全村有六百多座华丽宅院，人丁近万。当年迎神社戏赛会时，排场豪奢阔绰，令四方仰慕。
经历了沧桑浩劫之后，西递还幸存了明清宅第一百二十多幢。村口纪念明代“胶州刺史、荆藩首相”胡文光的石牌坊气势宏伟，这座建于万历年间，距今已四百多年的石坊是明代徽派牌坊的代表作，保存完好。对于外地人，村里的青砖马头墙显得特别地高，以至于高墙间的村巷显得特别狭窄特别幽深，在凄清的雨中，独自走在这样的巷子里，会令人有一种富贵繁华终归寂灭的宿命感。可能出于财不露富和重视防御的原因，徽派老屋除了墙特别高，宅门也用特别厚实的木板做成，进宅后大门一关，眼睛里就只剩下天井暗弱的天光照着古旧的中堂，条案上摆左瓶右镜，寓“平靖”之意，整个宁静的院落和墙外的纷扰争斗似乎隔成了两个世界。徽派民居还有“四水归堂”的说法，即屋檐四周的雨水都通过管道汇聚在自家天井里，取肥水不外流之意，可能也是徽商文化的体现吧。西递村里的西园，系清道光年间知府胡文照所建，园中除花卉鱼池、假山盆景、石几石凳之外，最精绝的是一对松竹梅岁寒三友石雕漏窗，构图饱满，刻工精湛，是清代徽州乡土工艺的珍贵遗物。
宏村位于黟县城北十公里处，汪姓族人于南宋绍兴年间迁居此地，应弘广发达之意，取名弘村，又名宏村。古人在建村时讲究风水堪舆之术，村内的人工水系设计科学实用，至今仍为村民日常生活提供不可或缺的饮水洗涤功能。宏村依山傍水，是有名的牛形村落。村北雷岗山为牛首，汪氏族人在村西虞山溪拦水筑坝，引水入村，水坝即为牛舌。明永乐年间，村中的活水泉眼经挖掘扩大为半月形的池塘“月沼”，作为牛胃，又在村中开凿千米渠圳，绕舍穿户，是为牛肠。万历年间，仿杭州西湖之平湖秋月在村南掘成南湖，为牛肚。绕村的虞山溪上四座木桥为牛蹄。汪氏族人经过数百年的统一规划和不懈努力，终于为子孙后代建造了“天人合一”与自然环境高度协调的舒适家园。
村中的“承志堂”为清朝晚期大盐商汪定贵住宅，面积宏大，结构精巧，宅中各式木件不计工本，精雕细镂，被誉为“民间的故宫”。中门上梁正对厅堂雕的是“百子闹元宵”，一百个小男孩，有舞龙灯、凤灯、鱼灯、狮子灯的，有吹喇叭划旱船的，有敲锣打鼓放鞭炮的，有双手捂着耳朵的，画面充满了浓郁的喜庆气氛。中门正对的梁额上雕的是“唐肃宗宴官图”，共有三十多个官员，围着四张八仙桌，或弹琴或弈棋或读书或作画，举止形态各异，右侧一仆人正在扇风炉烧茶水，茶壶还冒着热气，左侧坐着一个歪头眯眼的大臣，正让人给他掏耳屎。据说当年汪氏造承志堂，耗银数十万两，全屋木雕由二十个木匠耗时四年才算完工，是徽派木雕的典范。距承志堂数步之遥，是民国南湖小学校长汪锡光故宅“德义堂”，德义堂建于嘉庆年间，面积不大，却是宏村设计最精巧的园林式宅院。正屋堂前分设一明一暗东西两个小花园。东花园为水园，中间是一个玲珑的方池，有暗洞引进墙外水圳的活水，池中养着成群的红鲤鱼。北面是个小巧的水榭，榭内可容三五好友品茗闲聊，临池有美人靠可供观鱼，池边置鱼缸、石几、盆景等。东西花园的隔墙上凿一圆洞窗，窗下种植鲜艳的牡丹，取“花好月圆”之意。西花园遍植果木，院墙上攀着古老粗壮的皖南猕猴桃藤，两棵百年枇杷树枝繁叶茂，芭蕉蔽日，树荫下置石桌石凳，乡间友人来访，可供弈棋弹琴，凡此种种设计透出主人闲适的隐士心态和浓重的文人趣味。
从西递和宏村折返黄山脚下的屯溪，对古玩收藏感兴趣的朋友，不可不走屯溪老街。数里长的老街，一式褐色石板路面，两侧店铺鳞次栉比，有上百家古董工艺品店，瓷器、玉器、铜器、古籍，木雕、石雕、砖雕、古币，琳琅满目，虽然充斥着许多赝品，但如果你有好眼力，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呢。
二零零一年冬月於藤屋
作者：ttzrb
